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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震京】空待(篇肆)

肆章


  待进了院,便看见那只纸鸢线绕在一棵海棠树上,新绿重重,红蕾点点,还未到花开时节。

  两人坐在廊下,端着林宋沏的茶。

  【确是好茶,泉水甘醇,香味浓强。】净能不由喟叹一声。

  【和尚你也懂茶?】林平塞着满嘴的团子,讲话又不利索了。

  【寺中师父指点过一二。】

  【那老头也天天念叨着,说他有个旧友最会饮茶,尤爱这紫笋茶。所以藏着这些,说是等那人来了沏给他喝,可从来也没见有人来。】

  说着,眼睛盯着净能,嘀溜一转【说来,那友人也是个和尚。这茶给你喝也是一样的,反正都是和尚,这样老头应该不会打我了吧。】小孩仰头望着那打晃的纸鸢,一会眉头紧锁,一会又豁然开朗,窃窃偷笑。

  净能沈炼面面相觑,才知这茶是这小孩偷拿来给他们的,现在喝也不是,不喝也不是。最后只好端着茶杯,和他一起望着那纸鸢一上一下。

 

  【林先生如今何在?】最终还是沈炼开了腔,打破这有些奇怪的寂静。

  【上山采茶去了,雨前的茶最好。】末了还加了一句【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。】净能看他故作老成的憨态,不由地乐了。

  【何时归来?】

  【不知道,今个是第三天了,大概明日就回来了吧。谁知道呢。】

  沈炼无言,只好低头抿了口茶,净能接过话

  【林老施主怎知我们今日拜访?】

  【阿灰前几日捎来一封信,老头乐得不行。拆开一看又垮了脸,神神叨叨的,上山前交代我说寒食那天会有客来。若酉时还未到就放起那纸鸢,自会有人到。这不,你们来了。】林宋蹭了蹭嘴角的果渣,一本满足,食盒已然见底。

  【对了,阿灰是只信鸽,好可爱的,也不知今天飞到哪儿去了。】说着,蹦到院子里,四处寻找。

  原来如此,想来那封信应该是师父寄来的,净能揣测。

  【你娘亲呢?】沈炼好奇

  正蹦跶的小孩不蹦了,望着他眨巴眨巴眼,说道【我没有娘亲。】

  【......】

  【我是那老头七年前在山那边的河边抱来的。】

  沈炼顿时觉得问了不该问的话,再看一旁的净能,低头不语,嘴角虽挂着笑,却说不出的落寞,摩挲着手中的茶杯。他怎么忘了,净能也是他师父慧远大师在山中拾得的,当下很是懊悔,一时满院寂静。

  【那老头多大年纪了,哪能生出我这么可爱的儿子来。】满满的得意,本是沉重的气氛被林宋一句话戳破了,净能也低低的笑出了声,沈炼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【稍大一些,他也不瞒我,全说给我听了。我本想叫他爷爷,他却骂我不知好歹,白长个辈分还不乐意,哼,这怪老头。】虽说着埋怨的话,沈炼却看得出他眼中的欣喜。转头看着净能笑眯眯地听着,沈炼突然觉得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拂过,整个人柔软的不行,觉得这一生能遇到这么个人真是天大的幸事。净能转头正与他目光对上,看他满脸柔情,不禁疑惑

  【你笑什么?】

  沈炼摇摇头,【没笑什么。】净能拿眼乜他,一脸的不信。

 

  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,不多时日沉西山,天将黑未黑,已是逢魔时刻。

  【天要黑了,老头怕是今天不会回来了。我爹不在,我不能留你们住下,你们明日再来吧。】

  净能看了看天,心想也只能如此了,便起身告辞。送到门口,林宋说了声等一下,转身奔进屋,没多会拎着个灯笼出来。

  【你们顺着这条路下山,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到山下城南了。】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条小径。

  【山路湿滑,你们小心。】说着把灯笼递给沈炼。停了停,又现出小孩子的娇态,扭扭捏捏的,【明天来,再带点杏仁酥吧,很好吃。】说完转身跑进屋,换来净能朗声一笑,沈炼也有些忍俊不禁。

 

  天彻底黑了,月色笼纱,山雾弥漫,路更不好走,沈炼提着灯笼走在前面,回身握住净能的手,牵着他慢慢沿着小路往山下走。净能诧然,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

  【沈施主,贫僧没有那么弱的。】净能打趣道

  【我知道。】

  【那你还抓着不放。】

  【......我牵着不行吗?】又是这种软软的,撒娇似的语气。

 

  沈炼总爱握他的手,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意识到的时候,手已经在暗处密密叠叠的交缠着了。站在一起时,本是背在身后的手会伸过来,抓了他的手一起放在身后,拇指在手心里画着圈;议事时,撑在地图上的手指也会凑过来虚虚地搭在他幺指上;天冷时,干脆直接抓过拢在手心里,呵气揉搓,那温度就从指尖暖道心尖。刚开始,净能不懂,常觉得局促不安,又不知怎么开口质问,只能躲得远些,可沈炼越来越肆惮,净能再好的性子也恼了,也曾义正言辞,一本严肃地对他说:沈施主,你站的太近了;沈施主,你握的太紧了......想起来,就不禁弯了眼角。

  【你笑什么?】

  【我哪有笑。】

  【哼......】

  掌心暖暖的,全没了树下的湿冷,净能不由地想,若能这样一直牵着走下去该有多好。

  过了片刻,前边的人出了声

  【我看那个林先生也未必是避世高人。】

  净能错愕,不知他这话何意

  【此话怎讲。】

  【你看那片片桃林独长一处,周围全是青松绿竹,不见一朵嫣红,高处一看,最是惹眼。再有脚下这条小道,显然也是一人长久走出来的。总觉得是专门给人留的记号,留条路。】

  沈炼这么一说,净能也觉得是有些蹊跷,这林施主所居之处与其说是远遁山林,不如说是等谁来寻。还有林宋嘴中的友人......

  【师父说此人大有本事,通晓易术玄学、天文星宿,精通占卜之术,对你此次战事大有裨益......】

  电光火石间,净能忽想起下午河边看的石碑“青屏”,师父的俗家名不正是青屏。青屏、青屏、宋青屏!林宋!林重山!这些排着一起,净能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了。

 

  沈炼见净能没了言语,心中疑惑,问他也只是摇摇头,只好更加紧握净能的手,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。春虫叽啾,树叶飒飒,灯光蒙蒙,手心相抵,一派岁月静好。

  果然不出一个时辰,脚下路渐趋平坦,已是下了山,净能回头张望,来时的小道隐秘在黑暗中,树影婆娑,不见踪迹。

  【大师没告诉你,走夜路不能回头吗?】眼中的戏谑净能没看见。

  僧人微忿【贫僧乃修行之人,崇信我佛,修行善法,正见信心,奉持十善法,足有百千天神护体,是不为鬼神所触娆者。】

  此话一出,四下无言,净能默然,心想自己现在这般哪里还是个清修之人。沈炼沉默,暗想,你这笨和尚,本是玩笑的话,你却如临大敌一般。如是想着一把把人拉过来,拥在怀里,紧紧搂住。

  【是,你有百千天神护体,我却只有你一个啊。】

  净能这才反应过来,这堂堂万军首领,这刚正坚毅的,勇往直前的,这宁流百滴血不落一颗泪的男人刚刚是在对自己示弱。心中蓦地一软,心旌神摇,手颤颤地捧上沈炼的脸,微微扬起头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,所有爱意,所有承诺都凝在其中。

  懂者自懂,净能希望沈炼会懂。

  可终究也只是希望。

  许多年以后,当沈炼回忆起这一夜,这一吻,仍能记得那人颤颤的手,颤颤的唇,甚至连呼吸都是颤颤的,可惜的是自己不懂。

 

  净能承认自己爱着沈炼,这份爱意从第一眼就滋生在心田。那春日里的惊鸿一面,那檐下的四目相对。

  可他至终都未曾说出口。

  短短一年,那人从北镇抚司沈炼变成义军首领沈炼;长长一年,他在佛祖面前低诵的都是沈炼这个名字。所以当那个人风尘仆仆,面若凝霜拜在寺前,一字一句,不卑不亢

  【沈炼恳请净能师父下山,助沈炼救百姓于水火。】

  众人看见的是他的狂妄,而他只看见他。

  他上前一步,双手合十

  【贫僧愿意。】四目交缠。

  佛珠在绕在他的手上,而沈炼缠在他的心上。

  自此万劫不复。

  我佛高坐莲台,满眼都是慈悲,可怜这世间痴男怨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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